太子眉头紧拧,盯着那些文书,语气却强撑着冷静。
“我从未见过这些,你说这些从哪来就哪来?”
“宫中哪个内库,不存几张旧纸?你一口咬定,便是罪证?”
霍思言也不恼,只抬手捏起一枚私印,递给沈芝。
“印是活的,字能对。”
沈芝接过,翻出卷宗另一页,指尖拂过下款落印。
“官署铜印早毁,此处乃私印,藏于曾家女眷妆匣底层,除非太子殿下夜探旧宅,否则不得而得。”
太子退了一步,衣角卷起,眸中已现一丝慌意。
“你们……合谋来此,就为陷我?”
霍思言目光幽深。
“这可不是陷你,是你自己走进来的。”
沈芝嘴角挂了冷笑,忽而手指一点,几名东厂亲兵上前,一举将太子制服。
“念在太子身份,今夜不伤一毫,但你须移交拂云院由兵部暂管。”
“明日太后当面问责。”
太子怒道:“你们有权拘我?”
霍思言冷冷道:“你若冤,自会有人替你洗清。”
“但你若真与曾家暗通,是不是太子……便不由你说了算。”
她挥手:“押下。”
东厂亲兵迅速将太子带走,拂云院一时间肃静。
霍思言低头看着案上卷宗,许久未动。
沈芝在一旁道:“这一刀,你捅得够深。”
霍思言抬眼,声音清冷:“我进这朝局,是为清谢家旧案。”
“但如今我才知,要翻案,不止要对太后……”
“还得先清掉那些笑里藏刀的亲人。”
沈芝眯起眼:“你指的是……皇帝?”
霍思言却不答,只淡淡道:“他手里不会只养着一个太子。”
“而我,今日动了太子,明日若无退路,也得为自己备条生路。”
“你这是打算走哪条路?”
霍思言将卷宗重新收起,语气淡淡:“暂时,继续走进东宫。”
“但下一步……得有人替我看住背后。”
沈芝笑了一下。
“你这意思,是要我保你?”
霍思言看她:“你不是说,你信不过我死在太子手里?那就保着我。”
沈芝目光转深,片刻后点了点头:“好,但我只保你一夜。”
“明日之后,咱们各算各账。”
霍思言抿唇一笑:“成。”
翌日清晨,拂云院外,禁军悄然更替。
刑部尚书亲至,宣旨暂押太子三日,待太后问责。
金雀宫内,太后望着窗前,半晌不语。
一旁侍女轻声禀报:“霍将军已送太子入拂云院地牢。”
太后轻轻点头,语气淡然,甚至有一丝笑意。
“她动手了,这一步……她踩得很霍思言”
她缓缓闭眼,指尖轻轻拨弄桌案上一支朱钗,低声道:“皇儿啊,接下来,该你出场了。
雨落宫檐,似有似无,风中掠过一缕沉香。
皇帝坐在养心殿内,身披轻裘,正翻着一卷边角微破的旧册。
他手指缓缓掠过纸页,眼神却落在窗外拂过的那点雨影。
“她动太子了?”
他语调轻懒,听不出喜怒。
殿中跪着的,是东厂主官钟远,满头冷汗。
“回陛下,是……昨夜辰时,霍将军与沈芝联手破东宫密库,太子……已押入拂云院。”
皇帝笑了下,将册子放回案上,似是随手拈起一粒松仁丢入口中,细嚼慢咽:“沈芝,倒是没死透。”
“这局,她还能爬回来,也难得。”
钟远低头,不敢吭声。
皇帝突然问道:“你觉得,霍思言是忠是逆?”
钟远心头一颤,小心应道:“霍将军……曾护国护君,又剖案洗冤,如今行事虽锋利,却……仍守朝律。”
皇帝眯起眼:“守朝律……这词不错。”
“可你要记住,律法不是死条。”
“它是刀,是墙,是绳索……是鞭子。”
“更是我手里的权。”
他语声骤冷,猛地一掷,手中折扇咔地插入案前竹简,木屑飞溅。
钟远连忙俯身叩头:“臣知错。”
皇帝站起身,踱步至窗前,望着夜雨纷飞的天色,低声道:“太子也罢,贵妃也罢,太后……也罢。”
“我在这局里太久了。”
“也该换一批人下场了。”
钟远犹豫了下:“陛下要……动他们?”
皇帝轻轻一笑:“不,我不过,借力而行。”
同一时辰,霍思言站在兵部后堂,衣上未褪夜露,发间带水,神情平静。
谢知安拎着干帕子递来,语气却带着一丝低压。
“你昨夜私闯东宫,又动了太子。”
“皇帝那边……真的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?”
霍思言接过帕子,一边擦拭,一边道:“若他真睁不开眼,我早就死在东宫地牢了。”
谢知安看着她:“你赌这么大?他可不是太后,不会……”
霍思言打断了谢知安的话。
“我只赌一件事。”
“皇帝虽藏得深,可他不是没野心,他等我动手就是为了让太子落马,不沾血。”
“现在太子失势,曾家浮出,他若再查下去,说不定还能顺势剪了太后羽翼。”
谢知安沉默片刻忽问道:“好,既然如此,你下一步,准备动谁?”
霍思言抬眸看他:“你觉得谁会挡我?”
谢知安没答。
他知道,真正的答案,恐怕不是东宫、不是曾家,而是……太后本人。
霍思言却未点破,只低声道:“你替我去查,曾家近五年来所有过继女婿。”
“从名册到仕职,一个都不能漏。”
谢知安皱眉:“你是怀疑……”
霍思言点头:“曾家送了人进宫。”
“这场局,不止太子与朝臣。”
“还有内监,尚宫,乃至……供奉的御前使节。”
她语气低沉,雨声扑簌而至,仿佛窗外,也有人在听。
夜已深,兵部后堂灯火仍未熄,纸页翻动间,空气里皆是霉香与墨痕。
沈芝倚在门边,身形被黑影吞没,眼神却透着几分意外。
“你已经盯上曾家?”
霍思言不抬头,只将一封调令递给她。
“你的人,往西市查查最近几次金银大货的流向,尤其是与海西行商有关的。”
沈芝接过,垂眸扫了一眼,半晌道:“你怀疑曾家在筹私兵?”
霍思言接着道:“他们能养太子这头狼,就能养第二个。”
“再说……这场宴,不会只有东宫一双筷子。”